1776年10月,英王乔治宣布北美叛乱危及全欧体制,必须镇压。当时战争已打响,这不单是美国独立革命,也是人类思想革命和新旧世界冲突。在美国即将迎来建国250周年之际,白宫与希尔斯代尔学院以及教育部合作制作了一系列视频,讲述美国的故事。下面是本系列视频的第七集:美国的故事:国王的战斗号令。
在威斯敏斯特宫寒凉、宽敞的厅堂内,气氛因囿于形式而显得拘谨,大理石地板上回荡着弗朗西斯·莫利纽兹爵士有条不紊的脚步声。
弗朗西斯爵士是第七世莫利纽兹从男爵,出身高贵,尽忠职守。他刻意迈着大步,走过这些立法厅堂。
他是黑杖传令官,在议会礼仪性地代表君王的声音。他肩上担负着简单却强大的君主象征:一根两端镶金的纤细乌木杖。
几百年来,黑杖传令官召唤下议院成员在上议院觐见君主。
这一年是1776年,日期是10月31日。乔治三世国王准备对议会致辞。
弗朗西斯爵士走近沉重的下议院橡木大门,突然间,大门砰然关闭。
这不是意外。
这一象征性的姿态呼应了数十年前的一个先例,象征着下议院独立于君主。 它的具体源头追溯到1640年代,当时查尔斯一世国王试图逮捕五名议员,此举点燃了英国内战,国王也因此人头落地。
黑杖传令官不慌不忙,举起黑杖,敲了三下门。 大门随后敞开,全体议员起立。 召唤令送达了。 “议长先生,国王下令尊敬的本院议员立即在上议院觐见陛下。”
在上议院的首位,身披貂皮披风、被主教与贵族簇拥着的乔治三世国王端坐其中,面容庄严、气度非凡,表情莫测。
就在几个小时前,这位国王乘坐由八匹马拉着,装饰着镀金雕刻的豪华御用金马车抵达议会。 狮子显示国家实力,小天使象征神授权利,希腊海神特里同的四个闪光雕像宣示英国的海军优势。
君主权力经常通过象征符号而被铭记,然而,在铺张的盛景之下,帝国威严的大厦已经坍塌。过度扩张和过度集权的晚期大英帝国因派系斗争和财政破产而不堪重压。 到1763年,国债近乎翻了一番,仅支付利息一项就吞噬了年度预算的一半以上。
英国缺乏连贯性的殖民政策,蔗糖利益集团与茶叶利益集团争斗不已,议会掌握在乡绅阶级手中,一切都沦为一场官僚主义的伪装游戏。 没有任何权力的象征符号能够填补镀金饰面出现的裂痕。
假使威斯敏斯特宫能够更谨慎施政,也许大西洋彼岸13个殖民地数月前就不会切断与国王的一切政治联系了。当时,他们以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的名义宣布独立,56位签署人在《独立宣言》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对国王来说,这些殖民者只是被一群过分狂热、粗鲁无礼的领头人迷惑了,这些人公开宣布放弃对君主的一切效忠以及与英国的一切政治联系。然而,几十年来,殖民者的权利不断遭受侵犯,而这都是法学家威廉·布莱克斯通所说的每一位英国人的绝对权利。
英国臣民的权利在几百年的英国宪政历史过程中得以建立,最早的表述反映在1215年签署的《大宪章》中。这种自由的传统在 1628 年的《权利请愿书》和 1689 年的英国《权利法案》中得到了巩固。 作为自豪的英国人,那些殖民者谦卑地要求得到他们和祖先曾经享受过的同样保护。 然而,十年多来,他们经受了一系列的羞辱和背叛:无代表权却被征税,贸易被一纸命令所限制,军人进驻民宅,国王下旨解散代表民意的议会。
一场因每磅茶叶征税三便士而起的纠纷,演变成一场有关政治权力性质的根本斗争。
英国君主宣称权力为神授和世袭,而殖民者选择了一个崭新的信条来决定自己的命运。政府是在人群之中建立的,其正当权力来自被统治者的同意。
然而,有那么一句话--一句话,在各个大陆回响,几世纪经久不衰。
“我们认为下列真理不言而喻 :人人生而平等。”
那句话并不是简单宣告美国的独立。它宣告了人类思想的革命。
在一个仅凭出身往往就能决定人的毕生成就的时代,这句话打破了那种统治旧世界已经太久的定见。它宣告,真理是存在的,是可知的,而人,仅仅因为是人,就被赋予了不可剥夺的权利。 它宣告,自由不是由政府施舍的,而是上帝赋予的。
1640年代的英国内战已经考验了王权的极限,导致议会的独立性。 如今一百多年过去了,因此,在威斯敏斯特出现的那种象征性场景:黑杖叩门,下议院大门砰然关闭,国王华丽致辞,都只是昔日强大帝国的残迹而已。 这种黑杖禁入礼,曾经是反抗宣言,如今只剩下空洞的余音。 在大西洋对岸,一种更深层形式的反抗已经生根。
《独立宣言》是一个应许。
不仅如此,它还是指南,永远指向人类灵魂的尊严和自由公民防范暴君兴起的庄严职责,无论暴君以什么头衔自居。
一句又一句,托马斯·杰斐逊把几百年的政治思想提炼成为一个大胆的主张:“政府不是人们的主人,而是仆人。”
议会中那些意识到这一事态发展严重性的人士中,有一位雄辩的演说家—— 埃德蒙·伯克爵士。 就在殖民地发表《独立宣言》的一年前,长期同情殖民者的伯克对议会发出了下面的警告: “热爱自由是所有美利坚人的主要特征,也是他们的与众不同之处。” 但他补充道,那种热爱使他们“每当看到有人以武力剥夺其自由的丝毫企图,就变得多疑、躁动且桀骜不驯”。
伯克明白,美国人对自由的执着是他们唯一值得为之奋斗的优势,他警告说,企图以强力压制这种渴望,只会使冲突愈演愈烈。 听到《独立宣言》发表后,伯克痛心不已,并确信,和解的时刻一去不返了,帝国的版图与未来将发生不可逆转的改变。
美利坚的造反者让乔治国王面临一个生存性的挑战,触及他的王位和他统治的帝国的根本制度。
1760年,年仅22岁的乔治三世登基时曾发表著名宣言: “我生于斯,长于斯,以不列颠人之名为荣。”
这些殖民地是那种光荣的一部分,是他本人作为国王的延伸。
然而到了1776年,这种身份认同被比他更强大的力量所重新塑造。 在签署《独立宣言》的一年前,已经变得明显的是:旧世界正在让位于新世界。
于是,1775年10月,国王站在上议院面前宣布:“现在发动的叛乱战争……显然是为了建立一个独立的帝国……目标如此重要,英国民族的精神如此高尚,上帝赐予她的资源如此丰富,因而绝不能放弃这么多的殖民地。”
乔治国王以慎重却坚决的措辞 警告议会说,这场叛乱不仅对忠诚的殖民地构成危险,还危及整个欧洲的殖民体制。他呼吁国内团结,誓言维护英国荣誉,并恢复秩序。
毫无疑问,英国的统治已变得越来越傲慢和不负责任,驱使殖民者拥抱他们唯一剩下的选择:独立。
殖民者曾试图寻求和平。
1775年夏,大陆会议起草了《橄榄枝请愿书》,谦卑地向乔治三世国王发出呼吁,恳请他出面干预,保障他的殖民地臣民的应有权利。 这份请愿书基本上出自政治温和派人士、宾夕法尼亚的约翰·迪金森手笔,恭敬地致辞国王,把紧张局势升级的责任归咎于伦敦的大臣,而非国王本人 。然而,请愿书来得太迟了。
当殖民地使节向国王的殖民地事务大臣达特茅斯勋爵递交请愿书时,遇到的是沉默。 国王陛下拒绝亲自接受请愿书,也不给予任何答复。
事实上,10月23日,就在请愿书抵达的几天前,乔治国王发布宣言,把殖民者定性为从事公开叛乱的叛国者 ,下令所有军官各尽其力,镇压此类叛乱。国王做出的是最终决定。不妥协,不谈判,对美利坚动乱唯有镇压。于是,我们回到了1776年秋在威斯敏斯特发生的场景,乔治国王在这里发出了战斗号令。
“如果他们的叛国行径得以生根,严重恶行必将从此生长,危害我忠诚的殖民地的安全、我王国的商务、乃至整个欧洲的现行体制。”
国王关于英国幸福的荒谬主张,与殖民者为生命、自由和追求幸福的权利发出的呼唤相比,显得苍白无力。
在议员们起立之时,一个新世界已经脱颖而出了。黑杖敲击的回声,奏响了那场激进变革的第一声序曲。 然而,那个将响彻世代的敲击,不是来自一根黑杖,而是一份来自人类良知的大胆宣言。
殖民者仿佛也有一道大门对英国君主砰然关闭,他们这样做时的身份并不是叛国者,而是《大宪章》、人身保护令和议会自身神圣独立的合法继承者。
当国王站在议会面前时,革命已经展开——不仅是在战场,也在人们的感情和思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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